做家政，用力而深情地活着

在没找那两位家政姐妹之前，我和X是决意要帮着S去收拾房子装修后的残局的。心里想的很简单，不就是擦擦窗户，清理一下刷墙喷落的乳胶漆，擦擦地，擦擦屋子里的其他器具嘛！收拾屋子，在家里又不是没干过，只是比平时脏一点，难清理一点而已，估计三个人干一天怎么也收拾个差不多。

当我们约好一起来到屋子里的时候，看着满屋狼藉，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。我试着洗了一块抹布，擦了一下落到暖气片上的灰，那白灰竟然是粘在上面的，要洇湿了再一点点往下抠。如果整个屋子都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抠出来，估计我们三个人不吃不喝也要抠上两天，还不一定抠得干净。

我们都有了遇到困难不知所措的茫然。S看看乱糟糟的屋子，预估了一下我们几个的能力，果断地决定还是找家政来做。

其实在跟家政联系之前，感觉找家政也是个难题。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干这样的活，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，心里面是忐忑的。

S看着每个屋的状况，心里没底：“不知道三百块钱能不能做下来？”

X摇了摇头：“我不懂得行情啊！”

S又把头转向我。

我装修现在住的房子，喷完涂料擦窗子的时候是找过家政的。记得那两个人虽然只是擦了窗户，扫了裸露着水泥的地面（尚未铺地板），并没有其他的活，还是要了我二百块钱。可那是十年前啊。如今就算服务费没涨价，这个曾经出租的房子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，处处都显得十分陈旧。不仅窗子难擦，厨房的灶台、顶棚、阳台都有些发黄，我感觉300块钱拿不下来。

“那就四百？”S又给加了一百。我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。S略知行情，这边现在的小时工是每小时每人30块钱，如果两个人十个小时能做完，她算了一下，说，哦，底线五百吧，如果还不行就按她们要求适当加钱，总之这活是要包出去。

很快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家政。第二天，我按对方约的时间提前几分钟来到房子，两个人早已等在那里。

跟上次打砂纸的两个人一样，这两位姐妹一进屋，就先到各个房间查看，然后两人嘀咕一番，意思是说，活多，又不好干，昨天的活没这么多还挣了四百块，今天要五百可能都会赔。

我看她们说的也是靠谱，想一想就算能降一点，三五十块也无关痛痒，不如按她们说的，让她们干活仔细一些，就替S答应下来。

两个人一刻都没停，马上进入工作状态。

其中一人拿出一个专用工具，她说那叫戕子，窗框上粘附的顽固性污渍都可以靠它戕下来。拿过来看一下，却是美工刀片被两片特制的薄板夹着，安装在一个尺把长的手柄上，用着果然轻巧。

另一位蹲在地上，就用抹布沾水从踢脚线开始擦起。

我跟着看了一会儿才回家，我想知道那些顽渍是怎样清除的，跟她们取取经，将来自己收拾房间也能省点力。一边又跟她们闲聊几句，知道她们两个竟然已经年届六十了。

“这个年龄，孩子应该都成家了吧？”

“是啊，人家的孩子名校毕业，在上海工作呢，家里不缺钱。”窗子上的姐妹指着地上的说。

地上那位就很开心地笑了。“孩子是不需要，那我也闲不住，干惯了活，又有收入，比干待着强。”

“人活着不能干吃饭，要有点事做才有意思。干活也不是单纯为了钱，其实钱挣多了也没什么用，你看那些有名气的富豪，他就算资产上亿，不见得有时间花钱，他的钱最后还是要回归社会的。”

“孩子虽然不啃老，但在上海生活，压力还是蛮大的，能帮衬就帮衬一点，就算孩子不要，将来自己老了，不给孩子添负担，也是心安。实在自己花不了，捐给那没能力吃饭的，不也是做点好事！”

我没想到一个做家政的，她的领悟这么深刻，她的境界这么高远。我们凡俗之人，整天忙忙碌碌，换来碎银几两，不过是为了吃饭穿衣。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，果然是心里有底气，才能胸怀更广阔一些。

擦窗子的那位戴了护膝，她时而站起来，时而跪下，手里一刻也不停下。而蹲在地上的那位就始终一个姿势，来来回回地擦。

“这样蹲着一天天下来，膝盖不疼么？”我告诉她应该也戴个护膝，并且这个年龄应该适当补钙。

“知道要补钙，想不起来吃，偶尔会有点感觉，不会有事的！”

两个人都很乐观，一边聊着天，眼看着那窗框就亮堂起来。

晚上六点钟，接到S的电话，说两个人该收工了。

房子的样貌跟早上比较起来大大改观，我猜想她俩忙碌了一整天，一定累坏了。但看到她们的时候，两个人精神头十足，一点都不像干了一天力气活。孩子在上海的那位妈妈声音爽朗，一边收拾工具，一边打趣说笑，那份轻松自在，给我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。

人活着，不论选择怎样的方式，如果有一颗明媚的心，她的世界一定同样是明媚的。

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，但她们两个平凡的人，让我眼前的世界明亮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