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居然是这样的妈妈

你居然是这样的人！这句话是镜子里的人指着我的鼻子说的。

尽管只有她一个人的灼灼目光，我仍深感芒刺在背，脸烫得慌。

我错了，我有罪！

我是个什么样的人，只有我自己最清楚。

我有个顽疾：喜欢和孩子争食儿。

我是80后，小时候家里穷，除了稀饭面条，家里很少买水果，更没有零食。

记得小时候最馋的是走街串巷的蜂蜜甑糕。糯米红枣蒸成，还覆盖着一层密匝匝的腰果一样的大豆子。

白的米黏黏糯糯，红的枣软烂蜜甜，大豆子吃起来很面，通体蜜汁浸润，一口入喉顿觉人间美好！

和粽子很像，但比粽子好吃太多，现在想起来还是口水三尺长。

那甑糕是西安小食，离开西安后，多年在人间寻寻觅觅都没找到过。后来竟在南阳府衙见过一次，惊喜万分，买来一尝，味道不正宗，很是失望。

物质的匮乏使人感觉灵敏，尤其舌头。又加上小孩子的世界苍白简单，所以当舌头捕捉到一个美食的时候，味蕾就无限放大，把这美好的味道夸张再夸张，在唇齿间绽放烟花。

当然，那时候除了葱姜和芫荽，吃什么都觉得是人间极品。

从枝叶间拽的黄瓜，用手掌抹了刺，咔嚓咔嚓，神清气爽；

馒头大的西红柿，揪下来，一把掰开，粉的肉，水汪汪的籽儿，哈赤哈赤，酸爽得打激灵；

青皮白萝卜，从土里拔出来，用衣襟擦擦泥，啃掉青皮，也咔嚓咔嚓。辣里带着甜，甜里带着辣！

小孩子总是以口舌探索世界，作为人生体验的开始。

甚至，我小时候做过最不齿的事情，是捡起邻居孩子吐出来的甘蔗渣，放嘴里嚼一嚼。

当然这样的事情我发誓只有一次，也只嚼了一口。当时四五岁了，也是有羞耻心的，只是馋得太厉害了，因为从没吃过甘蔗，太想知道它这个物种是什么味道。

黄瓜西红柿是自家种的，到了季节随便吃。但甑糕很少吃，妈妈不给买，还被训嘴馋。家里买过甘蔗的事，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不超过五次。

当然，上小学后就好多了。父母给的早餐钱，文具钱，常常悄悄省下来在校门口买零食。

和小伙伴一起约着买零食，就像小女生约着一起上厕所，女人们约着一起逛街一样，可以增进友谊的。

那时候，学校门口流行什么我们买什么。

小包的酸梅粉。

尖纸筒装的瓜子、碎锅巴渣。

里面只有两颗的小包话梅。

包装上印着忍者神龟的无花果干丝。

成排的彩色粘牙糖。

都很便宜，一毛钱或两毛钱。学生娃娃紧紧裤带，还是能买得起的。

最可爱的是一种叫“搅糖”的东西。卖家蹲在地上，他脚边放着一个长方形铝饭盒，饭盒里凝着一池水晶一样的糖体。

那糖很粘稠，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。递过去五分钱，老板就用两根牙签在糖池里搅起一小团，递给你。

然后我们就搅着搅着拉拉丝，走着舔着，幸福无比！价格很亲民，性价比最高！

长大后才知道，那叫麦芽糖。

说个参考物价吧，那时的烧饼也就两毛一个。夹豆腐串七毛，夹腊汁肉一块五。

那时候父亲赶马车，早上都比我出门晚，所以我上学时家里都还没做早饭，我就每天早上能得到两毛早餐钱。我悄悄偷着乐。

学校内部有个烧饼摊。那时候早读一下课就去烧饼摊抢烧饼。学生们穷，极少有人夹豆腐串，更从来没人夹肉，所以小锅里那块肉永远那么大，在汤汁里咕嘟咕嘟颤。

老板很善良，没钱夹肉可以免费灌肉汤。这一点很得民心。学生娃娃们开心坏了，尽管那肉汤基本是辣椒水，

刚出炉的烧饼散发着面食的焦香，刺激着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。没人排队，谁抢到是谁的。很多时候挤得连肉汤都没法灌。

刚出炉的烧饼多烫啊，左右手互换也捧不住了，就抛到手腕上，循环往复。

有一次，我的手腕就烫红了，第二天起了一个亮晶晶的水泡。几天后下去了，留了疤印。那个疤印跟随我很多年，上大学后才消失不见。

但我那时每天就只两毛钱，想吃烧饼就买不了零食，想买零食就得早上饿肚子。实在馋得不行了，撒个小谎说买本子铅笔，用讨来的钱豪横一回。但这样的事很少干，因为我是个老实孩子，一撒谎就脸红。而通常，父母也会检查书包才拨款。

说了这么多呢，就是想说，小时候吃啥都香，啥零食都没吃够！

原想等到长大自己挣钱了，买它一火车！结果长大后对一切零食失去了兴趣。现在每每在超市零食架子间穿行，看着那琳琅满目，无动于衷。只看着孩子们两眼放光，仿佛看见童年时的自己。

但我会在孩子们各自选了心仪的零食回家后，和他们争食！

脆脆的薯片，妈妈尝一口！咔嚓咔嚓... ...

酥酥的饼干，妈妈尝一口！骨喳骨喳... ...

香香的坚果，妈妈尝一口！咯嘣咯嘣... ...

亮晶晶的果冻，妈妈尝一口！啊！凉凉滑滑...

有时实在太好吃，停不下来了，孩子有意见，一把捂住：

妈妈你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包？！

我就捂住嘴里没嚼完的东西吭哧吭哧笑：呵呵呵，自己给自己买，多没意思！我等你长大买给妈妈吃！

要是李先生每次出差回来带了什么特产，那我就更积极了，和俩孩子抢着在大包小包里扒拉！

李先生笑骂：看你那没出息样儿！我高声道：我也是这个家里的孩子！

哈哈哈！他不懂：虎口夺食，舌尖上令人紧张的那一口才最稀罕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