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留校名额

几十年前的某高校，临近毕业，大四的同学们都在为找工作和毕业论文答辩紧张地忙碌着，从宿舍到课堂，处处都有一股紧张的气氛，显得凌乱不堪。

欧阳林超就从容多了。他是优秀班干部，已被评为优秀毕业生，学业上也出类拔萃。今年学校有一个留校名额，他打算留校任教，早已完成毕业前所有的准备，提交了留校申请，就等着答辩完成后拿着报到证去学校人事部门报到了。

老乡洪辰也想要留校，因为如果按当时的分配政策，从哪来的回到哪去，他家那边生活太艰苦，对于偏远山区的学生来说，留校无疑是不错的选择。

洪辰是学生会干部，工作能力强，但学习成绩跟欧阳差了很大一截。

听同学说洪辰也去找老师谈了想法，欧阳按学校公布的各个加分项算了一下，自己至少比洪辰多3.5分。所以他觉得自己留校的事是胜券在握。

这天，他正在跟几个学生干部讨论开个毕业晚会的事，有同学跑过来说辅导员叫他。他把手里的事安排给另一个同学，就朝导员办公室走去。

说起辅导员，他们这一届学生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，大学四年很是坎坷。

第一任辅导员考研去了外校，再也没回来。第二任辅导员仅当了两个月，就因为到女生宿舍言行不当受到女生集体抗议被学校撤掉。第三任辅导员新婚燕尔，开始没心情管他们，后来怀孕了又没精力管，等她休产假的时候，中间空了几个月，班级由学工处直管，换到现在这个辅导员时他们已经读大四了。

新辅导员不苟言笑，总是板着脸，好像谁欠了他的。他对班级的事很少过问，经常把学校的指令布置给班长，由班长组织实施。所以在同学眼里，最后这个辅导员就是个摆设。学生们散养惯了，有没有辅导员似乎已经淡漠了。

欧阳来到辅导员办公室，他正在弄窗台上的一盆花，见欧阳进来，脸上竟然第一次有了笑意。

他招呼欧阳坐下，并没有提起有什么工作要做，反而是跟他亲切地拉起了家常。

从班级干部工作的辛苦，到几位班委的家庭情况，再到欧阳本人，又说起欧阳的家乡。

难得辅导员有这兴致，提起自己的家乡，欧阳口无遮拦，把家乡的风景啊特产啊民风啊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。

他说自家那边是林区，山上有伐不完的原木，要几个人合抱那么粗，做成家具销往全国各地，质量那叫一等一。说家乡的河水清澈，站在岸边能看清水底的游鱼。说家乡的山里到处都是宝，春天的山野菜、夏天的木耳，秋天的野果，冬天的猎物，说得辅导员频频点头，不时地用一些表情应和一下。

似乎不经意地，辅导员问，“听说现在时兴一种餐桌，叫什么‘靠边站’？不像咱们现在用的桌子，又占地方，样式又老旧、不美观。”

“是啊是啊，靠边站是一种可折叠的餐桌，用的时候支撑起来是个大桌面，不用的时候把“腿”收起来，靠墙根一放，省地方还方便。”欧阳当然懂得这个。

“住城里房子小，谁家里要是有个靠边站可是不错！”辅导员不无羡慕又意味深长地说。

欧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。

可是他想起父亲冒了严寒，从山上往下运木材时疲惫的身影和满身的霜雪，为给自己凑够生活费下班回家仍给别人做手工，想起母亲日夜不停地踩着缝纫机贴补家用，想起弟弟妹妹们吃到自己带回的一点饼干舔着手指直呼好吃的情形，他忽然沉默下来，不再说下去。

辅导员倒没再说什么，又寒暄了几句说欧阳工作不要太累，就让他回去了。

结果就是个俗套，大家都能猜得到。欧阳回了老家，洪辰得到了那唯一的留校名额。有人看到在毕业前，洪辰回了趟家乡，给辅导员抗来一个“靠边站”。

后来，听说辅导员当上了领导，欧阳很是不屑，自己在家乡干得也是风生水起，但绝对是靠出力流汗干起来的。

令人欣慰的是，毕业二十年聚会的时候，同学们得到确切消息，辅导员老师早就因违反廉洁纪律卸任，靠边站了。